阿琴最懷念的朋友 Robert

阿琴，Graphic Designer，最近正在熱戀中，看她眉飛色舞，很替她高興。認識她至今已有八年，過去她一直都在憂鬱中，而這位新男友讓她找回已故好友Robert的感覺。

特別找出發表在2003年的中時對談之牛車趣事一籮筐裡面有關Robert的故事，那時經過阿琴的同意才刊登的。時間過得真快，Robert已經去世九年了。

有一天，阿琴停車不小心，刮傷了停放旁邊的車子，她留下紙條。Robert來電說不必擔心。阿琴被他非常有磁性的聲音迷住了，故意扯話題，最後留下他的電話， 才掛上電話。

阿琴，開始藉故打電話和Robert聊天，然後邀他到家裡共進晚餐。阿琴為了聽Robert的道謝，常常特地請客。兩人正好是隔鄰，有時他過來，而常常是阿琴過去抱著他哭訴。

阿琴，父親是漢人， 母親是阿美族人，自小被加拿大籍的傳教士（乾媽）收養，沒有享受過家庭生活與父愛， 且是被狼吻的單親媽媽，一直是叛逆的女子。Robert 在一年多的時間裡，和阿琴分享他的過去， 也教她英文。每當她哭訴，他必定能為她解開結。

Robert是德裔加拿大人，前妻是美國人。夫妻倆是大學同學，參加左翼社團。為了養家，Robert休學工作，在便宜的鄉村購屋迎接新生命，但是厄運自此開始。太太到了鄉下，不能適應近似孤立的生活，又因為懷孕的生理變化，要求Robert丟棄貓咪。Robert從此不敢再養動物，因為他心愛的貓咪，最後是被安樂死的。他覺得背叛了貓咪對他的信任，因為下車時， 貓咪一直哭叫， 好似知道命運。Robert開始質疑左翼，夫妻開始了不同的觀點。

可能源於太太產後憂鬱症，夫妻之間的溝通越來越困難，但是，左翼朋友的涉入，造成蠻大的影響，他們儼然是太太的靠山，抨擊他的思想錯誤， 最後離婚收場。那時正值加拿大女權高張之時，太太且謊稱Robert使用暴力，三年的離婚官司，Robert敗得一塌糊塗。財物可以分割，但是兒子怎麼割？只得到探視兒子一週幾小時的權利。薪水扣除了高稅， 再付贍養費後，所剩無幾，他像一部運轉的機器。Robert因此每天借酒澆愁，爛醉如泥。

人雖醉，但Robert深愛兒子，內心自我交戰一年後，他發憤圖強，努力不停地上課，並且研讀，想將所學趁探視兒子時，好好教導， 也想將理想實現。但是，兒子對他總是心懷恨意。他將自己充實為談吐非常高雅、 有內涵、溫文有禮的紳士。有一位女教授垂青於他，但是， 必須數杯下肚後， 才能勉強自己與她行魚水之歡 ，因為他無法接受她的體味，最後選擇離開。有一位很好的女友，要求結婚，但是上次離婚的傷害太大，Robert選擇離開她。前妻與第二任先生離婚後，希望與他復和，他不願意。他只恢復和她成為朋友。前妻非常美麗，如同法國電影明星，說話也很細甜，但是Robert覺得她膚淺，追求的是近視的捷徑功利。

Robert的父母自德國移民至加拿大。他為了兒子 (自兒子出生， 他都參與餵奶換尿布的)，曾踏上尋根的旅程，但阮囊羞澀， 根尋得辛苦。父母對移民生活適應不良， Robert沒有快樂的童年。他的妹妹可能在地下室遭過強暴，每到地下室就臉漏驚恐，最後精神失常，因此Robert幾乎沒有親人，除了心中的兒子。

作為機械工程師的Robert，在公家的鐵路局， 負責火車貨車廂之現場調度，車廂先到者需要先排出。他必須計算如何讓車廂用最短的時間走出軌道(軌道錯綜複雜）、解開兩車廂的連結、再套上連結，這些工作，常讓身體受傷。火車場，除了軌道中央有枕木之外，都是石頭，長期穿著靴子在石頭上走，相當不舒服。除了體勞，也相當絞盡腦力。若碰上不好的主管，常常事倍功半，必須自行設計車廂排出的軌道路線。工作相當辛苦，每天工作近乎十小時，由於需要排班輪值，常常是工作兩天休假一天，並非固定週末休息，導致錯過探視兒子的日子。他非常熱心公益，常常替同事解決困難，設計工程圖，在公司裡備受愛載，同事皆知他有一位深愛的兒子，芳鄰是東方女子。

Robert和阿琴住在同一棟公寓。 公寓像旅社，出了電梯是一間一間的套房。公寓裡搬來一位 『按摩女郎』(由半夜傳出的”春叫聲” 評斷)，她不和任何住戶打招呼， 即使溫文有禮的Robert致意，她也用眼睛瞪回去。Robert注意她的行蹤，發現原來她就在公寓對面的按摩院工作。他找了一位朋友同去探究竟。門口小小的招牌，寫著「東京按摩院」，負責接待的是穿著挑逗衣服的金髮女郎，他們假裝不懂地問按摩，女郎很羞澀地按照價目表解釋，King式是兩位”按摩” 師。 Robert注意到進去按摩院的都是從後門出入。一天，他告訴阿琴，看到兩位東倒西歪的東方男士自前門走出來，一定是第一次來而且是King式的。 Robert很高興”按摩女郎”最後搬走了。 Robert規劃公寓的管理制度，將公寓管理得井井有條。

Robert和阿琴散步， 騎腳踏車，看電影，談心裡的話， 也會糾正她的坐姿，英文…等等。他喜歡阿琴，也明白告訴她， 很想有進一步的接觸，每當擁抱阿琴時，生理自然地起了變化，而阿琴始終無法有相同的回應。她只好說：Sorry, I can’t help you. 而後回家，因為她將Robert當成父親的替身。

2000年感恩節的前夕，阿琴加班到很晚才回家，在公寓的走道上遇見警察。Robert在火車場被火車撞死了。警察從阿琴口中獲得前妻的電話號碼， 才將噩耗通知Robert的兒子。前妻無法接受事實，她已準備火雞欲與Robert共渡感恩節。阿琴哭得死去活來。

我猜Robert係自殺，否則這個工作已經做了20年，怎會如此的失誤？阿琴說前日還一起去看電影，沒有任何的跡象， 而且他深愛兒子，熱愛生命，不可能自殺。她猜測，因為腳痛，所以他走軌道的枕木，開火車的同事雖然”有”看後視鏡，因為死角沒發現。可能因為經濟不景氣，裁員不斷，Robert內心憂慮， 失神沒聽見火車的聲音，來不及避開。雖然法律上，肇事的同事不需承擔責任，但是在葬禮上他抱著Robert兒子痛哭， 直說對不起。葬禮在意外發生後一週即舉行，朋友一傳一的轉告，有300多位自動參與葬禮。

工作20年，月薪約台幣9萬元，沒有撫卹金，意外只有領到約台幣65萬賠償。尋求律師的結果，不可能要到更多，因為簽約的條款， 公司已經規避了責任。Robert的公寓也很快地被銀行廉價拍賣了。

阿琴至今無法忘懷這位如父如師的Robert，每當遇到困難，她就更加思念。而且，Robert是難得一見的君子，總覺得，白人男子，交友最終的目的，都是為了性關係。她相信 Robert的兒子已將對父親的恨轉為懷念。阿琴也終於瞭解，對父母的懷恨是錯誤的，她一直認為父母不愛她， 讓她變成養女，其實父母是要她過好日子。小時候，探視家人後，坐火車回乾媽家，都是上了火車就一路哭到下車，哭幾個鐘頭，覺得自己是棄兒。